2018年7月7日 星期六

《我們的青春,在台灣》:在傅榆的電影裡看到《大國民》式的角色

(圖:taipeiff

文/壁虎先生

2012年,傅榆在《藍綠對話室》碰到了尚未成為所謂「學運明星」、卻已在懵懂中散發出桀驁氣質的社運青年陳為廷,並透過他認識了同樣積極參與街頭的來台陸生蔡博藝。2013年,傅榆拍攝了以蔡博藝為主角的《我在台灣,我正青春》;2014年,在太陽花學運的驚滔駭浪中,交出《太陽‧不遠》裡近距離拍攝陳為廷的《不小心變成總指揮》,並接續在2015年,將陳為廷參選苗栗立委到戲劇性地因醜聞退選的過程,整理成階段性成果《完美墜地》;今年《時光台灣》傅榆將攝影鏡頭轉向自己,於《不曾消失的台灣省》中正面坦露出那個小時候因為不會說台語而被排擠,不時在心中哭泣的「非本省」女孩;三個捲入政治和街頭抗爭的困惑生命,終於在七月的台北電影節,以《我們的青春,在台灣》合體,這是傅榆導演六年來紀錄兩位社運青年的總成果(許多前作中的段落都被集合在一起),是她一直努力的目標。

更重要的是,她的作品無疑立下了一個標竿,尤其像是一個遲來而溫柔的醒掌,打在318以後無數以「太陽花青年」為號召大量生產的跟風產品中膚淺、幼稚而扁平的人物臉上,從此以後,你們不能再用戀物式幻想吞掉我的故事,像是《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2》做的那樣(《太陽的孩子》的角色已經扁平到像是紙片,或許沒有人提醒鄭有傑,到了《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2》無疑變成一場不忍卒睹的巨大災難,《爆炸2》對這些人物的理解是如此煽情幼稚,裡面根本沒有活生生的人,只有空洞的幻想。立意良善的作者已如是,那就更遑論其他)。而儘管像《太陽‧不遠》這樣的電影試圖在運動發生當下為我們拼湊出一個浪頭上的模樣,然而有些東西,在太陽花發生之後才開始也已遠遠顯得太遲,傅榆見證的便是這樣的東西。

2018年7月6日 星期五

2018 TIDF 筆記整理:《上山》、《跑道終點》、《不敢跟你講》、《莉維達‧地海之詩》、《恍惚與凝視的練習》、《虎父的妞妞未而立》

【TIDF速記1】

(原文:https://www.facebook.com/MrGeckoPAPA/posts/2028261307414831

剛開始TIDF就看到兩部傑作。



上山 | The Mountain
1966 | 台灣 | 陳耀圻


一開頭〈California Dreamin'〉跟三個人在火車上的鏡頭就把我敲暈了。用一個可能很亂七八糟但最快解釋的講法,這就是1966年的《台北焦油》,而且是For Real去郊遊,For Real走在時代的前端,For Real平行於法國新浪潮。自由得不可思議。



跑道終點 | At the Runway's Edge
1970 | 台灣 | 牟敦芾

毫無疑問是一部傑作。開頭礦坑中的兩盞微光就總結了這兩個生命的命運,男孩裸身滿出銀幕的自然情慾,男孩幽微地意識到關係的不祥,卻沒有意識到跑得太快陽光太耀眼會被世界撕成碎片,到後來身分互換糾結莫辨,各種情節的弦外之音完全是天才。高潮戲中牟敦芾更是大氣地調度在跑道上的永勝和俯瞰的全景之間,這個影像驚心動魄。男孩一次次被罪惡感和創傷的折磨,挖得如此之深,最令人心碎的一句台詞無非是「永勝他該死」,到此現實已經無可挽救,真實域宛如Mark Rothko畫中的黑暗吞噬銀幕。《上山》裡「不拍電影寧願死」的牟敦芾完全沒有辜負自己的雄心。另外電影前半載著明暗同志情慾的混著汗水鹹味的鄉野山溪和岸崖海濤,甚至颱風天父對子剪不斷理還亂的某種認可(比李安更早去達到的某種邏輯結果),也一直要被壓抑到或許蔡明亮才又重新在城市抑鬱孤絕中找到一個新的縫隙得以氾濫成災。

這個自由不可思議,這個自由的被遺忘也不可思議。

礦坑中的微光像是預示了電影自身的命運,《跑道終點》直接被禁消失,台灣也丟失牟敦芾,「永勝」甚至是直到2018,直到前天,才第一次看到這部片。被數位修復時代的人撿到,這個電影日後如果有幸(一定要)上院線根本就是要嚇死大家。台灣沒有客觀條件讓這些一閃即逝的天才在這裡地動山搖,不然「台灣電影新浪潮」毫無疑問提早二十年,說的會是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