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壁虎先生
在連續加班兩個禮拜後拿著厚厚的一疊文件,走在前往郵局的路上的某一天,我突然在雙腳快離開自己的灼痛感中,想起了一首我已經忘記很久的曲子,它叫〈I'm Waiting Here〉,是大衛·林區(David Lynch)第二張專輯《The Big Dream》裡面的主打單曲(專輯裡面沒有,但包裝裡面有附一張下載卡),一時間情緒湧上心頭。
我一直很喜歡林區的音樂,但很難跟別人談起,因為大部分的人可能不特別知道林區的音樂,因而突然想要記下一點關於林區音樂的東西。
文/壁虎先生
在連續加班兩個禮拜後拿著厚厚的一疊文件,走在前往郵局的路上的某一天,我突然在雙腳快離開自己的灼痛感中,想起了一首我已經忘記很久的曲子,它叫〈I'm Waiting Here〉,是大衛·林區(David Lynch)第二張專輯《The Big Dream》裡面的主打單曲(專輯裡面沒有,但包裝裡面有附一張下載卡),一時間情緒湧上心頭。
我一直很喜歡林區的音樂,但很難跟別人談起,因為大部分的人可能不特別知道林區的音樂,因而突然想要記下一點關於林區音樂的東西。
本文原刊載於2023年3月第831期《幼獅文藝》「在棺材裡唱歌跳舞」專欄
文/壁虎先生
自從破完PS3的原版《惡魔靈魂》(Demon’s Souls),我就難以放下和少女雅思蘭莉亞(Maiden Astraea)的Boss戰遭遇。《惡魔靈魂》是FromSoftware的「魂系列」(Soulsborne)遊戲裡我最後一個玩到的,也是整個「系列」的開端。Sony在2020年推出PS5的時候找了藍點遊戲工作室(Bluepoint Games)不惜工本製作了富麗堂皇的重製版(Remake),然而現在想想,只能回去玩原版可能是那種最莫名其妙幸運的事情之一(不過兩個版本的優劣是另一個話題了)。
《惡魔靈魂》講一個叫帕雷塔尼亞(Boletaria)的古王國,因喚醒了古老惡魔而引發了一場災禍,挾帶著惡魔的濃霧壟罩土地,人們的靈魂被惡魔奪去而成為行屍走肉,靈魂在遊戲中意味清晰理智,無魄之人因而宛如殭屍般因飢渴靈魂本能地攻擊其他生靈。而玩家角色的靈魂被一個神殿的力量奴役而不斷復活,目的是要我們奪取足夠強大的惡魔靈魂以獲得與古老惡魔面對面的機會。
少女雅思蘭莉亞是「腐朽谷」(Valley of Defilement)這個關卡的最後一個「惡魔」。人們將一切他們視為汙穢、不潔和低賤之人與物棄置在這個深谷之中,這些無處可去之人便在這個瘟疫肆虐的山谷形成危如累卵的聚落。教會聖徒雅思蘭莉亞因聽聞深谷中的苦難,和她的忠心騎士卡爾·文蘭(Garl Vinland)前去希望能拯救他們,卻一去不復返。
原文刊載於《紀工報》第六十期(2023.05.15)
文/壁虎先生
今年金穗獎的紀錄片入圍影片中,由薛若儀與黃聖鈞導演的,拍攝大體修復師文萍的《百夜縫生》,大概是我看到最動人也最喜歡的一部,被動地因為它沒有做很多事,主動地因為它令我想到很多東西。
我喜歡它沒有用任何一種音樂去對你正在看的影像做任何一種總結性的詮釋,它意識到這不需要,我喜歡它的寂靜。
然後我喜歡它純然地是一個勞動影像,一個工作中的人的影像,整部影片全部是拍攝文萍的工作。它既不是在介紹大體修復師是一個怎麼樣的職業,也不是在試圖建立任何一種關於主角文萍的心理刻劃,而純粹是這樣的影像:文萍這個人正在工作。
它沒有一刻坐到一個訪談節目式的對位,讓文萍解釋自己的工作性質和特點,影片本身對此也並不置喙。事實上,介紹自身的工作便是文萍工作的其中一部份,因此攝影機捕捉文萍向家屬說明自己即將進行的作業,向網友展示自己的塑模技術並邀請大家追蹤的影像,更接近一隻手雕抹黏土的物質勞動影像,而我們只是同家屬或所有非業內旁觀者站在同一個位置,去觀看一個正在工作的人,文萍說話的影像因而不只是訊息的視覺妝點或證據,而就是文萍說話的影像。它遠比影片踏入影像之前進行任何意義上的再解釋,還要自然而深刻。
我還喜歡它既不是關於文萍也不是關於家屬的「故事」的一部影片,我一點都不在乎「故事」,也不想看到任何的故事,誰的故事都一樣。我想要看到一部「影片」,關於活生生的人的「時間」。還有什麼故事,能比得上人真實而卑微地在時空中的場本身?
我們也並不被告知曉文萍這個人的心理動機,影片沒有任何一刻停下腳步要文萍解釋自己的心路歷程,不論是透過她之口,或者影片之口,我認為這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我們只有在兩個地方間接聽到文萍提起關於自己的事,一是文萍與車禍家屬提到自己的舅舅,另一是文萍在車上向拍攝者提起一次為往生孝女服務而淚流不止的經驗;然而前者是文萍工作的前台工作的一部分,而後者我們也不知道這為什麼會讓文萍如此有感觸,就像我們偶爾會突然聽到朋友提起某件令他們動容的事,但因為不知道如何對突如其來的傾訴回應或追問而沉默。影片的沉默反而保留了文萍作為一個被拍攝的對象的完整性,文萍因而反倒更多而不是更少,她的形象反而更鮮活而不是被詮釋支解;它也同時保留了觀者本身與影像之間的關係,它可以是更接近時空本身、更複義的影像;許多紀錄片範示未必了解,因為我們總忍不住傾訴。
我亦喜歡它並不自命嚴肅或賣弄其多愁善感,影片很清楚它的工作:專注於人在工作的日常本身之中閃耀的東西。
文/壁虎先生
去年祖母過世的時候,我被提醒了一則家族故事。身為長孫,我被母親告知許多家族故事,以好在牌位前認出親戚的身分,招呼喪客。完全沒有負起這方面責任的能力的我,則馬上將那些故事全忘了。這是我唯一記得的一則,關於祖父的第一任妻子。
祖母是祖父的第二任妻子,他的第一任妻子,姑且稱她為美子小姐好了,很年輕就因霍亂過世了,當時是日治時期,台南的鄉下地方,貧窮加上對瘟疫的恐懼,美子被埋葬得很潦草。近一個世紀過去,我忘記是哪位姑姑,說她被託夢,說大媽的身體很痛。那個時候還要去荒煙漫草中燒山掃墓,隨著親戚年齡漸大,這便顯得很不方便。這時大媽的託夢便被視為一個徵兆,更順理成章出現不作為便會影響家族運勢之說,姑姑叔叔們便湊了一筆錢,選好商家和良辰吉日,進行撿骨遷移靈骨塔的儀式。
後來聽母親說,棺材打開,才發現一世紀前仰身下葬的美子小姐,骨骸是俯身趴臥於棺材內的,顯示美子小姐在蓋棺下葬之時不只還活著,還尚存在棺材內翻身的力氣。我還記得,每次說到這個故事,母親就會很激動表示,當時為了遷葬曾在戶政事務所大發雷霆,似乎是因為遷葬需要一定親屬關係之內身分(不太確定是不是需要直系血親),且需要相關證明文件的緣故,而美子小姐沒有子嗣,也不太可能尚存戶籍文件,因而曾一度被戶政機關拒絕。
本文原刊載於2023年1月第829期《幼獅文藝》
「在棺材裡唱歌跳舞」專欄
在賈克·希維特(Jacques Rivette)改編自狄德羅(Denis Diderot)小說的1966年電影《安娜凱莉娜之修女傳》(La Religieuse)中(下稱《修女傳》),有一個可能是我這輩子看過最不凡的「剪輯」。說「剪輯」其實不太精確,更應該說是某種「敘事手段」,而且是「只有電影可以為之」的「敘事手段」,我暫且稱之為「作為幻痛的空缺」,而我很訝異它竟如此鮮為人知。
《修女傳》描繪少女蘇珊身為母親私生女,被貪婪、虛榮又懦弱的貴族父母視為孽障,在監禁、剝奪權利和情勒哄騙之下,遭迫入隱修院成為修女,並在修院與修院間經歷了一連串的磨難。這個「剪輯」發生在蘇珊第二次宣示之時。
蘇珊在片頭宣誓儀式中公開抵抗,導致儀式不了了之。得知身世後,她在母親以自身清譽和苦難要脅下徹底絕望,違逆己心答應被送至第二間隱修院,並遇見對她充滿同情的院長莫尼。宣示當天早晨,為蘇珊憂慮不已的莫尼來到其床前安慰她,院長出鏡後修女們緊接來到蘇珊房間為其換上俗世禮服;然後鐘聲敲響,剪到鐘聲迴盪的長廊定鏡,蘇珊母親彷彿受驚嚇的動物不知身處何處,跌撞地入鏡出鏡;然後院長入鏡,面容疲憊憂傷(院長不久後過世,開啟了蘇珊一連串的受虐),緩步自不同於蘇珊母親之方位出鏡,留下空蕩的長廊。下一顆鏡頭,已著修袍的蘇珊獨坐居室拿書發呆,修女敲門告知蘇珊接著的合唱課,蘇珊問她:自己是否真的宣示了?修女則回應「昨天,你是我們姊妹了。」蘇珊後來自述前一天的記憶完全空白。
換言之,蘇珊「宣示」的戲「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