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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魔花》(Invasion of The Body Snatchers)作為某種不祥的弦外之音,〈花〉的歌詞因而像是一個具有雙重意義的侵略者的演說/恐怖的緊急警報:敲響喜樂的鐘!完美的社會就要來了!/敲響所有的警鐘!天外魔花要來侵略人類了!(圖/IMDB) |
在喬登.皮爾(Jordan Peele)的新作《我們》(Us)的最後一顆鏡頭中,歷經劫難的一家人開車駛向美墨邊境,隨著鏡頭拉遠,我們看見「被栓者」(The Tethered)在山谷間超現實地串成一條綿延無盡的紅色人龍,天空中有煙硝、直升機、還有過度美麗的陽光,與Minnie Riperton 1970年讚頌嬉皮革命的歌曲〈花〉(Les Fleur),耐人尋味地構築出一幅末世風景畫。〈花〉的副歌合唱道:
「敲響所有的鐘,歡唱並告訴人們花朵已經來臨,
用喜悅的禱告點燃天空,歡慶吧!因為黑暗已經過去,
丟棄你的恐懼,讓心隨著新時代到來的徵象自由地跳動。」
同樣在1970年讚頌嬉皮的是安東尼奧尼(Michelangelo Antonioni)的《無限春光在險峰》(Zabriskie Point),不過正如齊澤克(Slavoj Žižek)在《變態者意識形態指南》(The Pervert's Guide to Ideology)中提到的,該片反諷地成為了嬉皮革命失敗的隱喻,嬉皮美學後來逐漸被除權棄絕(foreclosure)反對資本主義的政治鬥爭意義,而最終被資本主義本身挪用為享樂主義的一部分。
這將我們引入了1980年代,雷根(Ronald Reagan)與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的年代,《藍絲絨》(Blue Velvet)那個表面上和諧美好表面下暴力黑暗的年代。
這也是《我們》中年幼的阿德雷(Adelaide Wilson)在電視機前看到「牽手護美國」(Hands Across America)廣告的年代(與《藍絲絨》同一年1986),一個打擊飢餓的慈善活動,650萬人牽手跨越美國,繼承嬉皮美學的美好與過度樂觀,除去了嬉皮革命的政治意涵。
阿德雷長大迎來川普(Donald Trump)美國與再一次的除權棄絕,「紅」(Red)與她的「被栓者」軍團前來討回冷戰和新自由主義所欠下的象徵債務,嬉皮革命和「牽手護美國」失去所有意義,成為集體精神病(psychosis)的病徵。
皮爾對符號天才的敏感在這裡表現得淋漓盡致。
仔細看〈花〉的歌詞,不禁心頭戰慄,因為在它多重層次的意義中還有一個恐怖的呼應:傑克.芬利(Jack Finney)1955年的小說《The Body Snatchers》和它目前為止的四次電影改編:類似植物的外星智慧物種漂流到地球,複製人類的形體,複製的方式是長出類似巨大花苞的東西,從花苞中生出他們想要複製的人類,這些「複製人」長得跟他們的複製對象無法分別,繼承他們的語言與記憶。
唯一的差別,是「複製人」沒有表現「情感」的能力,並且志於消滅情感與個體性(individuality)以共構一個完美的集體社會。複製發生在被複製者睡著的時候,複製完成時被複製者的身體灰飛煙滅,「複製人」因而得以混入人群,在人類眼皮底下生產大量的花苞,直到人類滅亡。
1956唐.席格(Don Siegel)的第一次改編,台灣翻成了《天外魔花》(Invasion of The Body Snatchers),〈花〉的歌詞在這個脈絡下因而像是一個具有雙重意義的侵略者的演說/恐怖的緊急警報:敲響喜樂的鐘!完美的社會就要來了!/敲響所有的警鐘!天外魔花要來侵略人類了!